华淑萱被杨昱从岳州带出来,路上得了风寒。加上亲人离去、境遇变化巨大,风寒最后又演变成咳喘。治了近一个月,花光了杨昱身上所有的钱。
虽然是逸城公子的贴身手下,但是杨昱并没有向和顺居在各地的银楼提现的权利。钱花光了后,杨昱当了一块随身的玉佩,这才又有钱,让华淑萱跟自己走到这儿。
前面没多远就到颐山了,进了颐山,要什么有什么,不再发愁。吃饭住宿都不再让他为难。
华淑萱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,杨昱听在耳中,嘴巴里迟迟不得表态。
旁边走过来一个老者,听到“逸城”两个字,侧过头,瞧瞧他们俩。华淑萱落水的凤凰,脾气还在,杨昱神情懈怠更刺激她凤凰小姐的心怒气飙升。“啪!”桌子被很大的力气拍响。华淑萱腾身而起,抬起右手指着老者嚷起来:“你这老头,不怀好意瞧本小姐,想干什么?”
老者不愿搭理她,临近桌子坐下来。伙计招呼,老者淡淡道:“老规矩。”伙计道:“黄酒一壶,花生、毛豆米和豆豉咸肉丁?”老者点头,伙计笑呵呵下去传菜。
华淑萱受到轻视,离开座位“噔噔噔”奔到老者那桌。伙计端了一碟椒盐花生、一碟盐水毛豆米,放在桌上。老者刚拿起筷子,华淑萱将两个碟子一起端开去。碟子拿在手上,华淑萱冷哼道:“不说清楚,本小姐今天就没完了!”
老者道:“本来没话,硬要听,我怕你——”侧过脸又瞧瞧杨昱,再正视,“你们,会没心思再往前行。”
华淑萱坐下来,碟子放在自己手边。
老者吃不到,叹了口气,放下筷子道:“这位姑娘,你刚刚说‘逸城’是不是?”
华淑萱点点头。
“逸城里的谁和你有仇?”
华淑萱想想,程倚天站在紫煞那边,紫煞就算是逸城的人。她和紫煞有仇,当然就和逸城有仇——老者的话不错!
老者看着她的表情从迷茫到坚定,最后她又点头,成竹在胸开始口若悬河:“小姐和那位公子不知道吗?逸城招惹了**烦,六大门派里面峨眉、青城、华山都已经来到南川。不知怎的,听说江南十六堂似乎也突然对逸城有些意见,据说他们最顶层剑庄里的一位‘小旋风’心心念念要找逸城公子程倚天讨个什么说法。为了应对这些,逸城里头,雷冲老爷子、狂刀杜大当家遍寻江湖,找来一个帮手。这位帮手来历非比寻常,光是花钱,老朽活了大半辈子,也没听过几个能那么厉害。一整套的悦宾客栈,一百间客房统统包下。姑娘如今要去逸城,逸城在颐山,去颐山,必然过焦城。到焦城,最大的那间客栈,除了吃饭,已经不接待任何外客。都是因为那位神秘人大手笔所致!”
一个时辰后,当华淑萱真的站在焦城悦宾客栈门口时,再来体会老者滔滔不绝给她说的那番话:“要去颐山,必定要先过焦城这道关。不打败那里的神秘人,就算进了颐山,逸城公子也不会见你们!”她见识不深,火气不小,咬牙切齿,悦宾客栈里包整间店的那个人,就已经成了紫煞之外首要的仇敌。
冲进悦宾客栈,便在柜台上捶一拳,华淑萱大声叫嚷:“人那!”掌柜急忙过来询问:“姑娘要吃饭?”
“姑娘?本小姐气质不凡,你眼睛瞎了,难道看不出来?”
“噢,”南来北往的人瞧多了,掌柜世故,堆起笑脸顺着话问,“原来是小姐——请问小姐,您用餐吗?”
“用什么餐,时间都不早了,我走路走得很累,要住店。”
“对不起,本店已经客满,小姐住店,另请高就吧。”
华淑萱二话不说,甩开膀子大剌剌往后面闯。掌柜、伙计都拦不住,这位小姐接连看了好几间房,全部空置。
其他伙计们得到消息,全部出来,拦在前往天字号房的要道口。
掌柜亲自追着华淑萱,又是点头又是哈腰:“这位小姐,这位奶奶,真的客满了。您看到的是空房,但是都被人包了。”
“包了不住人?”
“那是客人的自由,我们无权过问。”
说是痛恨帮着程倚天的人呢呢?还是突如其来嫉妒出手这般阔绰的土豪,华淑萱咬了咬嘴唇,蓦然放开声音大叫:“谁这么缺德?放这么多房间包着却不给别人住?有钱了不起吗?你有钱为所欲为,让别人看到房间住不上,必须去睡大街,很缺德,你知道不知道?”
不理掌柜、伙计们的劝阻,她一边往可以走的地方走,一边放大了声音叫喊:“出来,给本小姐出来!花得起这么多银子,却喜欢做缩头乌龟,包了这么多房间,睡不完,为什么不分几间给别的人?”
掌柜、伙计不顾三七二十一,一起动手拉扯她。
华淑萱早就顾不得小姐的仪态,毫无高贵姿势可言,一边用力甩开拉扯她的那些手,一边撒泼:“我就要瞧瞧那么爱装阔的土财主什么样?走开,你们走开——”最后被推出悦宾客栈。
隔着一座花园,另一边一栋二层楼的栏杆后面,一名蓝衣人垂首。他脸孔所对的那边,穿一件天水蓝纯色锦袍束万个“福”字蓝腰带的鹰王面沉似水。
华淑萱的声音隔得远,他们的耳朵都好使,全听得一清二楚。
蓝衣人打量主子动怒,低沉的声音进言:“奴才委派人,前去教训教训这么大胆的丫头。”
鹰王没有理会,过了会儿,单独问:“线报云儿已经从逸城公子身边离开了?”
蓝衣人点头:“回主上,千真万确!”
“含山镇到焦城,快马早晨出发,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到了。”
“主上的预计,一点儿都没错。”
一只修长洁净美若女子般的手放在红漆栏杆上,手指轻点,鹰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浮起一丝笑容。
很淡,却温暖如春风。
——这是开心的标志!
向来深谙主子心思的蓝衣人不禁迷茫,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粗野女子恶言辱骂,和即将要到焦城的云姑娘之间,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?
鹰王道:“刚刚那位,说得还不算过分。”
“呃——”不晓得怎么接话的蓝衣人倏地冒出一头热汗。
“你有法子,让她可以再过分一点。”
“这个……”那家伙更加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。
鹰王“嗤”一声轻笑,悠然转身,向一旁走去。走过走廊,那儿有一大块堆砌得很高的假山平台空地,种着花树,放着石头制的桌椅。隔着一段距离伺候的其他人闻风而动,一位听主子低声说了两句,快步先跑。另外一位将一把长剑递上。鹰王抽了长剑,向空地上走,不一会儿,下面分三条路飞身上来的,是四位黑风护卫。
主上这是要练剑。
蓝衣人哪有胆子追上去再多问两句,盘算着主子的心意,自己也转过身,往另一边走廊的尽头走。
云杉和冷香儿傍晚入城。
牵着马,冷香儿在后,云杉在前。云杉一个劲儿犹豫是不是要去悦宾客栈见那个“他”,走到十字大街,南边那条街的中间,一伙人的怒骂闹哄哄传来。
这是怎么一回事呢?
时间倒回去些,且说华淑萱被赶出悦宾客栈,一肚子怨气没出撒,回头便怒骂悦宾客栈的人:“势利眼,黑心鬼,谁有钱就认识谁。竟然赶本小姐出来,打量本小姐现在落魄着呢。没有钱了,就被瞧不上了,赶明儿本小姐有了钱,必定摇着尾巴求着本小姐住进这儿来,哼哼,本小姐偏偏就瞧不上!”还想学着以前的样子,仗着姐姐姐夫的势力恫吓两句,“也不打听打听本小姐的来历,本小姐可是金陵华家的……”话没来得及说完,二楼一盆水“哗”倾倒下来。
靠得很近的杨昱半边身子都溅湿了,正当头的华淑萱更是被淋得落汤鸡一样,先是倒吸了一口,接着满眼满嘴的水,低着头一阵猛啐。
“呸呸呸!”
二姐华淑婷和几位姐夫被害的伤心事旋即涌上心头,伤寒咳喘一个月时各种闹心也聚集而来,这会儿,众目睽睽的,被不知道那个谁兜头浇了这么一大桶,“哇——”的一声,撕心裂肺,华淑萱站在街心嚎啕大哭。
哭了个昏天黑地,谁指指点点她都不怕。
杨昱上前安慰她也不听。
哭着哭着,伤心渐渐淡去,愤怒、仇恨,全部向胆边蔓延。华淑萱狠狠抹了一把眼泪,不顾一切重新冲进悦宾楼,这回,她可不是温柔来找茬!凡是看得见的,不管是摆设,还是用具,大的小的,能拿得起的,全部摔了;拿不动,便用拿得动的东西砸上去。一套金丝楠木的坐具,便被她举一大块黄玉雕琢而成的坐佛给砸穿了。
“七里咵嚓!”“乒乓”“哐当”!
悦宾客栈一楼里面,很快满眼狼藉。
掌柜的涵养再好,也不免气个半死,下令伙计将这个疯婆子赶快拖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