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天宝皱着眉, 思考这城里还会有多少活人。

孟浩提了自己的想法，留下一个人守在外头, 或者只进去一个人。他也觉得需要谨慎。

楼天宝想了想, 便让他和角鼻龙留下，自己和穹苍进去。穹苍虽然长, 但胜在灵活能钻，跑起来速度快。

穹苍是不愿意丢下楼天宝跑走的，它能帮楼天宝探查周围的情况。

孟浩听楼天宝的要求, 去旁边找了个废墟躲了起来。

楼天宝与穹苍轻手轻脚地进了有烟的楼，他俩找到了楼梯，一路往上。

走到一半时, 穹苍的犁鼻器闻到了怪味, 他和楼天宝形容，像是一种野兽和人混合起来的味道。

“有点像恐龙的体臭。”他说。

“或许是小恐龙。这里或许有小恐龙的巢穴。”楼天宝推测, 从腿上摸了刀出来。

走到第四层的时候, 楼天宝听见门里头有什么声音。

顶上也有声，但是没有这一层的声音那么规律, “咔哒咔哒”声不绝于耳。

楼天宝抬头看了眼楼层上提示的公司名, 小心地掩上了这层楼的门。

第四层原本是被一家小型金融公司租下办公用的, 整层楼里没有物资, 照理说也不该有人，她不想进去查探究竟, 要是里头有危险怎么办？她又不傻。

第五第六层里也有“咔哒”声。这两层一层是软件公司, 还有一层是做销售的, 楼天宝径直略过这两层，走到了顶楼外边。

这一层是做食品项目的，里头没有“咔哒”声。屋外的地面上放着好几个完整的纸箱，周遭也铺着一层厚灰，地面上有几个鞋子脚印。

这里可能有人类来过。

楼天宝仔细查探地上的脚印，她发现脚印往里走的居多，或许有人在这里歇过脚。

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，让穹苍往里游。没过多久，穹苍返回过来，他小声说：“里头有人。”

楼天宝顿时心头一松，她推开门往里走。

穹苍却犹豫了几秒，他顿了两下脑袋，才跟了上去。

门里头很安静，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。楼天宝闻到了肉块烧焦的气味，但那气味里的焦糊味太重了，根本闻不到食物的香气。她没敢贸然出声，而是继续往里走。

绕过破损的陈列柜，走过几排隔间，往里就是总经理办公室了。楼天宝在隔间走着，脚底一个不注意，踩上了半片玻璃。清脆的声音顿时吓了她一跳，穹苍在她脚边晃了晃，示意她没事。

楼天宝便把脚又落了下来。她刚想往前走，耳边忽然传来清脆的“咔哒”声。

她的汗毛顿时完全竖了起来——是四楼五楼的那种“咔哒”声！

站在这么近的地方，她算是完全听清楚了，那是敲击键盘的声响。

可是都这个时候了，为什么会有人敲键盘？

谁会在这种废墟里用电脑啊？

楼天宝下意识回身想走，可是身后另外的隔间里也响起了敲击键盘的“咔哒”声。一处，两处，三处……整个房间里都是键盘的敲打声。

楼天宝僵直着身体往一旁的隔间看去。

那里头的确有一个穿着衣服的背影，但是脖颈以上的部位，却不是人类的样子。皮肤青青黄黄的，脑袋扁长，头毛稀疏，那不是恐龙是什么？

楼天宝看着那些“恐龙”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，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下的键盘，用三五只手指按面前的键盘。

她已经想逃了，可是后边总经理室的房门却缓缓打开，里头伸出了一只人类的手臂。

是烧焦的，皮肉外翻的一整只臂膀。

那只人手被里头的家伙往隔间中用力一丢，随后是第二只，第三只，第四只……一连扔了七只人手，每只人手都被抬头的恐龙正好接住了。

里头传来十分嘶哑的一声叫，楼天宝听着，很像“吃”。

她转身就往回跑。

里头又传来一声嘶吼，房间里的东西肯定是发现了她，那一声吼完，座位上的所有恐龙都回头过来，门口两只直接扑翻了隔墙冲到楼天宝跟前来。

其中一只恐龙的利爪已经伸到了楼天宝面前，里头又传来了一声吼，那只恐龙愣了一秒，一旁的穹苍从角落里蹿出来，绞上了楼天宝面前的恐龙。

“你和他们拼什么，快跑！”楼天宝对穹苍喊，“这里每一层都恐龙，你想被他们吃了吗？”

穹苍不回答她，兀自绞死了一只，楼天宝赶忙拖住了他和他绞的恐龙，整整一坨肉山，往身旁破落的漏风玻璃外一丢——

“宝！”穹苍的发音器传来凄厉的喊声。

他学了将近五年，才学会用发音器发楼天宝名字里的唯一一个字。

房间里顿时传来另外一声叫唤，两旁的恐龙顿时上前拉扯她的身体，将她的双手捆在了身后。

楼天宝来不及确认楼下穹苍的状况，她只顾着吃惊了：这些恐龙竟然知道怎么擒人？

总经理室的房间豁然大开，里头慢腾腾地走出了一只同样穿着破烂衣服的恐龙。楼天宝一眼看去，顿时发觉了他的不一样——他是平脸，看起来更像人类。

那只恐龙走到楼天宝面前，伸出满是糊味的手在楼天宝脸上比划了两下。楼天宝想躲，恐龙就一把抓住她的脖子，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。

恐龙看了两眼，用鼻子哼了一声。他笑了。

“带走。”

恐龙压低了嗓子，说了一句楼天宝能听懂的人话。

抓住她的两只恐龙一起拽她，就这么生拉硬扯将她拖出了楼房内，跟着为首的恐龙一起往大路上走。

下楼的时候，楼天宝刻意留意了楼下的情况。穹苍已经丢下死恐龙跑了。

地上好大一摊血蜿蜒出去，楼天宝看着触目惊心，脑子里一片空白。她现在双手被控制住了，没办法打开物品栏拿武器。

押她的恐龙看上去也很诡异，不是她认识的品种。力气很大，还非常听走在最前面的恐龙的话。

其他恐龙都没跟出来，他们全留在了那栋小楼里。

楼天宝踉踉跄跄地被拖着走了大约四十多分钟，一路走到了水泥森林的深处，整个吉连市巴山区的最西边，环岛商业十字街街口。

从巴山区中心地带开始，街道上就慢慢开始出现各种恐龙了。

他们有些穿着厚重的棉衣外套，有些套了裙子，还有的直接把袖管系到了脖颈上。

楼天宝的眼睛一直在四处乱看。

她发现，只有抓她的首领和手下穿衣服的方式是正确的。恐龙首领身上的衣服也是最多的。

仔细看看周围的恐龙：有些在尝试开门关门；有些拿着地上的杂物在往垃圾桶里塞；还有一些拎出了垃圾桶再把里头的东西扒拉出来。

恐龙首领走过去，一巴掌按在了扒拉垃圾的恐龙脑袋上。他吼了两声，那只恐龙立刻伏地作软了，恐龙首领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扫回了桶里。

街道边不明所以的恐龙看到了他，纷纷抬头招呼。楼天宝看着眼前充满人文情怀的一幕，心中却毛骨悚然。

他们……究竟是在做什么？

楼天宝被羁押进了一座商场中。

商场中央有扶手电梯，通向负二层。楼天宝被押到了负一层的平台上，为首的恐龙将她拉扯到自己的面前，用力撕下她肩膀上的一块布，放到鼻尖嗅了嗅。

楼天宝看他的样子只觉得恶心，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。那只恐龙像是立刻看懂了楼天宝的表情，一脚踹到了她的小腿上，将她撞了下去。

底下铺着一层腐烂的落叶，楼天宝跌在上面只觉得嘴里一股臭味，她赶忙撑起身体，上头的那只恐龙却已经离开了。

楼天宝脚底下一片湿软泥泞。她抬脚一看，落叶底下竟然都是渣滓和排泄物。负二层的地面上都是这些东西，臭味冲鼻而来，楼天宝赶忙挪到平台下方的瓷砖地上。

环形坑道周围，有往里延伸的通道走廊。

楼天宝抬头看了眼顶上的平台，知道自己是跳不上去的，遂转身往里头走，想看看有什么其他出去的法子。

走廊里更臭。

人类衣服沾染污水的臭味、食物发酵的味道还有各种脏物的味儿全混杂在了一起，楼天宝闻着直犯恶心，脚步越走越慢。

“又有人来啊？”

墙角的一堆破布突然说话。

楼天宝转头看她，发现这是个连脸都乌漆嘛黑的女人。她嗓子哑得很，楼天宝听不出她的具体年纪。

楼天宝对她点了点头，继续往里走。那女人就在后头拔高了嗓音说：“里头就是人，你确定还要看？”

看。当然得看。楼天宝虽然有些害怕，但她还是咬着牙往里头走。那女人的态度很怪，楼天宝觉得，里头虽然可怕，但不会有危险。

脏布堆里的老女人摇了摇头。

“又是一个不死心的。”

不死心的楼天宝两分钟后返回了走廊门口。

她一脸沉重地蹲下来，开口问道：“阿姨，你在这里呆了多久？”

老女人浑身无力，她也动不了，只是抬眼看看楼天宝。

“不记得了。”

楼天宝抿着嘴唇，她又问：“大概说个日期就行。我看不出那些女人怀孕的月数。”

老女人嘴里“啧啧”两声，随便说道：“大概三四个月前吧。里头的那些女人有些是本来就怀孕的。”

看来她在b级副本里呆了有一个多月。b级副本的时间流速比c级恐怖多了，但又小于a级副本。

楼天宝又问：“那你告诉我，那些肚子刚刚鼓起来的又是怎么回事？”

李肴给她形容了一下恐龙的配种办法。

楼天宝懂了。

她脑子里浮现了一些画面，实在太恶心了，忍不住扶着墙剧烈呕吐起来。

楼天宝一边吐，一边对恐龙升腾起了一股强烈的杀意。

若她有能力，必定诛杀他们全族。

破布堆里的女人遗憾地“哎哎”几声，她喃喃说道：“吐什么呀……你又没怀上，十天半个月吃不到一顿的，吐了多可惜……”

楼天宝吐完了，又往其他走廊里走了一遭，数清里头的人数，返回到老女人这里。她蹲下了身子，掀开破布查看女人身上的情况。

果不其然，她的手脚全都被废了。

伤痕深入骨中，但全都用火烤的方式粗略处理了，女人还能勉强移动自己的手指。

“我叫李肴。小姑娘，你看我手脚做什么，你是觉得我命很硬吗？”

老女人干涩地问。

她的命是很硬。手脚被废，又被仍在这种地方，居然没有因为感染恶疾死去。

楼天宝说道：“肴姐。我有办法让你恢复手脚。你信不信我？”

李肴笑了一声：“你这小姑娘都进了这猪狗围栏了，还能说这话。”

楼天宝继续说：“肴姐，我还有办法把她们全弄出去，你信不信我？”

李肴这回倒是不说话了。

她咳嗽两声，低下头去看自己身上的破烂布片，等了一会儿抬头，眼前的女子还是半蹲着没动，眼神定定地看自己。

“我从没见过厉害的女人。”她说道，“我不信。这个世道里，凡是厉害点的女人，都被男人先搞死了。”

楼天宝点点头，从地上起来了。她没有继续和李肴对话，但是她大致有了方向。

负二层是个超市改的养殖场。养殖的动物是怀孕的女人。养殖者是恐龙。